“施定忠?”
“嗯。”
一直舌灿莲花的施定忠突然开始沉默了。
“你还好吧?”
“嗯,死不了!”
沈默云侧头看他时,突觉自己身上的伤根本不算什么!
施定忠躺着的地面已晕出一层薄薄的血来,他的鼻孔和嘴角也有鲜血慢慢淌下……他的伤势很重!
若没有他,扭了脚的沈默云早就功亏一篑了!
想到他一路背行自己;一个人纠缠王慈将近十息的时间,面对王慈拳打脚踢,长刀相向,毫不退缩给自己争取了燃放信号的时间;而后挺着一身伤痛,笑面相对,与自己并肩战斗到了最后一刻……尤其对于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家子,这份心志和毅力更是难能可贵!
看着自己,再看看他,沈默云莫名心酸起来。
总不能让他就这么血流尽而亡吧?
沈默云也管不得自己的伤痛,先给他看起伤来。
解开了他的蓑衣,他里边那外袍竟早已被血染透。怪不得他举弓之时叫唤手臂血管要爆了,之因他的左臂吃了一刀,此刻正鲜血横流。
除此,他身上还有好几处刀伤,尤其是他大腿上的那道伤,入肉三分,血流不止。
割下的衣袖止不住血,沈默云最后只能解下了两人腰带,勉勉强强当成了止血带在他的手和腿绑来止血。
见他面部通红,沈默云伸手一探,原来还高烧了。
“云儿,我很累,我先睡一会儿……”
“好!睡吧……”
施定忠闭上了眼,沈默云刚准备挪去生火,却听见他叹了一声。
“云儿,今日之后,你若是无处可去,可以入我施家!你若……看不上我,我还有两个嫡出弟弟,尚未娶妻!施家会接纳你!”
沈默云懂他意思了。
是啊!
今日之后,她多半是要失了名节的!
她与施定忠两人孤男寡女从南军手中逃跑,还“湿身”共处一山洞,必定会惹人非议。
救援来得早还好说,若是拖得时间长,难免令人想入非非,编排出什么闲言碎语来。
她唯有嫁入施家,才是堵上所有人嘴的明智之举。
“休息吧,别多想了!”他的这份心意,她记下了。
“嗯……”
施定忠还想说什么,张张嘴却只应了一声,转眼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沈默云却是不敢睡。
总算她肩上的伤不算太重,血已经止了大半。
她割了条裙摆叠起,跳去洞外接了雨水盖上了施定忠的额头,又拿着王慈那玄铁刀砍下几根粗壮的树枝,学了施定忠的法子切了干木条,在洞口边也生起了一堆火。
有淡淡的黑烟袅袅升起,烟虽不大,但若禁军来了附近,应该能发现一二端倪吧?
她靠着洞壁,拽着钢刀,盯着面前的林子,不知过了多久,渐渐眼皮发重,脑子也如浆糊一般乱成了一片。
禁军看到信号,会赶来附近吗?两拨人会碰上吗?会不会发生恶战?王慈怎么样了?他会被抓住吗?
他若被抓住,那便一切迎刃而解,一场大干戈就此化解,一切有惊无险,皇上高枕无忧!
可若抓不住,只怕要硝烟四起。那么到时候……
她瞬间惊醒了过来。
“施定忠!施定忠,你醒醒!”
她忘了!
在这又冷又疼,紧张凌乱之时竟忘了一件大事啊!她忘记与施定忠套好说辞了!
施定忠完全晕了过去。可沈默云还是只能不住推搡着他。
“你记着!我们俩早就都晕了!我们没有与王慈的人做交易,我们更没有放走王慈!我们一早就晕了,王慈为何跑了,怎么跑的,被谁人带走,为何没杀我二人,我们一概不知!你记住了!……”
施定忠毫无反应,沈默云只能在他耳边又念叨了整整三遍,这才冒着冷汗坐了回去。
这事绝不能让外人知晓。
抓住王慈就罢了,若禁军没能抓住王慈,还知晓王慈晕在他二人手中,而他二人为了自保不但放弃了诛杀反贼的机会,而且还直接放走了反贼头子……到时候便麻烦了。
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虽说自己二人并无义务要杀了王慈,可若是有心人到时候拿这事故意栽赃设计呢?xǐυmь.℃òm
他二人放走反贼真的只是自保?里边有没有什么交易?有没有什么不可言说的苟且?
他二人能说得清楚逃脱的经过?
关键是他们说的话外人会信吗?
那到时候他们会不会有勾结反贼,故意放走反贼,或是在交易和对峙中已经投靠了反贼的嫌疑?
首先厌恶她的太后便少不了痛打落水狗,绝不会让自己再站起来霸占那个县君的名号。至于崔奕横,她就更别奢望了。
而施定忠那边更糟。
在施家已被拖下水的情况下,即便皇帝再英明,也难免会怀疑施家与南军之间是否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施定忠这次做的忠义两全,应该是立下了大功的!
他们切不能因为王慈的小伎俩反倒葬送了好好的一个伯爵府。
沈默云觉得,等施定忠醒来,一定要与他串好整套说辞。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
沈默云感觉自己靠着洞壁睡着了。
如置云端,飘飘忽忽,上上下下,迷迷糊糊。
梦里两军交战,死伤无数……
她站在了崖顶,想要置身事外。
可崖下却站着王慈,他脚下垫着尸体从崖底开始一步步爬上来。
许久,他终于到了崖顶上,露出一张势在必得的脸,又是那句:“沈默云,你终究只能是我的!”随后哈哈大笑。
她惊恐无措,下意识便将他一把推开,随后便见王慈直直坠入了深深的悬崖……
沈默云忍不住探头朝下一看,这才发现王慈根本没掉下去,他的手指插入了石缝里,鲜血淋漓,抬头森森看了一眼过来。
沈默云急急后退,却被他一把抓住了脚。
“死,我也要带着你一起!”接着王慈用力一扯,她便陪着王慈一起坠入了无底深渊……
她惊叫着醒来!
场景变了!
她不在山洞了!眼前是完全陌生的房间。
虽是女儿家的闺房,但却不是她的房!
也不是她的床!
更不是她的幔帐和被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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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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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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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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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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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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