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冬天总是来得特别早，秋收刚过，维列斯江上游便落了霜，河面漂浮着片片薄冰，于佩伦大峡谷间蜿蜒流淌，反射午后阳光，仿佛一条银鳞斑驳的巨蟒。
“事实上，‘维列斯’这个词在远东古语中的确有‘蟒蛇’的含义，据说维列斯是远东神话中的大地、众水与冥界之神，形象为一条巨蛇，生有牛角和长须。”
两匹骏马沿着江岸联辔奔驰，柳德米拉掀起斗篷兜帽，含笑向罗兰讲解北地的风俗传说。
罗兰拢了拢缰绳，马儿放缓脚步，蹄声亦被滔滔水声压了下去。
“米拉，我对远东土著的神话很感兴趣，现在还有人信仰那些古代神吗？”
“有是有，不过已经很少了，据说只有我们基特兰德人当中还残留着些许古神信仰，等你到了北地要塞，我陪你去寻访一番，或许还能找得到完好的维列斯神殿。”柳德米拉淡淡道。
罗兰听出她言外的漠然，不由有些纳闷，接着问她：“你似乎对故乡的传统宗教不怎么感兴趣，是因为皈依了辛德拉，还是有别的缘故？”
柳德米拉耸耸肩：“这该怎么说呢……其实我离开要塞的时候才两岁，勉强记事而已，哪里懂得分辨一种信仰是好是坏？不过就算在那点幼稚模糊的记忆里，对远东古神和他们的牧师也没有什么好印象，那些家伙仗着神殿的势力威福，疯狂敛财，根本不把老百姓当人看，而当龙人盗匪入侵乱的时候却又一个个胆小如鼠，躲在神殿里不敢露面，只会逼迫百姓跟敌人拼命，这些神职者如此可恶，又怎能让人对他们供奉的神祇有好感？”
巨人少女舔了下丰润的嘴唇，接着说：“如果仅仅威福也就罢了，不见得比赎罪堡那些亚珊帝国的神官老爷更坏，然而基特兰德古神牧师不光贪婪残暴，个人能力更是不堪，听热妮亚说，最近一个世纪以来，古神越发吝啬，鲜少赐下神术，牧师倘若没有神术，便无法维持高人一等的地位，他们想尽办法，甚至不惜举行残忍的血祭，盼望讨得古神欢心，然而这并没有多大用处，时至今日，古神几乎不再回应信徒的祈祷了……”
罗兰听得微微皱眉。他从柳德米拉的讲述中听出基特兰德要塞的处境比原以为的更危险。
基特兰德这支北方狩猎部落以粗犷野蛮著称，并没有形成体系完备的法师传承，部落权力主要掌握在神术施法者手中。
历史上露西亚山区一度是德鲁伊教团的天下，然而早在奥术帝国末期德鲁伊教团就被维列斯、佩伦等远东众神的牧师集团斗败了，被迫撤出基特兰德要塞，分化成若干个小的德鲁伊集团，在北方各地沦为一盘散沙，掀不起多大风浪。
如今古神牧师也面临盛极而衰的困境，失去神术，他们很难继续维持手中的权力，就算下面没人起来造反，虎视眈眈的“龙之眼”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罗兰挠了挠头。仔细想想，古神信仰的迅速衰落虽然出乎意料，却也在情理之中。
瓦雷斯世界自从有文字记录以来，可以划分为四个纪元。
第一纪元是“洪水时代”。恐怖的大洪水彻底埋葬了上一个纪元的文明，人类和精灵、矮人、半身人、侏儒等智慧种族的祖先各自依照守护神的启示或建造方舟或迁往高山之巅、世外桃源躲避这场灭顶之灾，繁衍生息。
第二纪元是“龙之纪元”。大洪水摧毁了地表生物的家园，对巨龙却没有造成多大妨碍，相反，洪水导致气候改变，大大有利于龙族繁衍壮大，之后长达十个世纪，整个瓦雷斯世界都处于巨龙一族的支配之下。
然而巨龙阵营内部亦非铁板一块，提亚玛特的彩色龙后裔与巴哈姆特的金属龙信徒产生了无法调和的矛盾，两大巨龙族群爆发战争，战争如同雪球越滚越大，最后将几乎全世界的智慧生物都裹挟进来，你若不肯站在提亚玛特那边，就只能选择巴哈姆特的阵营，除此别无生存之道。
长年累月的战争改变了瓦雷斯世界的气候，亦摧残了巨龙的元气，彩色龙和金属龙的死亡率大大超过出生率，最终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随着巨龙纪元的落幕，它们也从历史舞台的中央退场。
时至今日，瓦雷斯世界的地理环境和大气成分已经今非昔比，潜移默化间改变了龙族的基因，使之生育率大为衰退。两个纪元以前，一对巨龙夫妇平均可以生育10～15头幼龙，在父母的照料下，三分之二的幼龙可以顺利长大。
为对比，现如今雌性巨龙的平均生育率已经跌破1.5，也就是说每两头雌龙终其一生平均只能生育三头幼龙——不是雄龙不努力，是努力也没卵用，同族之间的受精率太低，白忙活一场结果得到的总是无精卵。
如果算上幼龙的夭折率，龙族显然远远无法维持种族繁衍的最低生育替代率（以地球二十一世纪的人类为例，一个种族抵抗老龄化困境的基本人口替代生育率是2.1，亦即一对夫妇至少保证生育2.1个孩子才能维持你的民族不至于滑向衰老乃至灭绝），这低的可怕的生育率给龙族带来什么后果？只有两个字——绝望！
如今瓦雷斯的巨龙依旧强大，数量却少的可怜，个体力量再强也弥补不了种群衰落，更谈不上主宰世界了。
第三纪元是“奥术时代”，人类从这一纪元开始成为瓦雷斯世界的主角。
第四纪元也就是现如今的“圣光时代”，培罗牧师成为人类领袖，圣光信仰无处不在。
那么远东地区的古代神信仰发源于哪个时代？事实上，他们是洪水纪元之前那个失落文明的“余孽”，或者更文艺的说法叫做“旧日支配者”。
如今整整三个纪元过去了，瓦雷斯世界的信仰已经被新崛起的培罗、寇德、圣·库斯伯特、法兰恩、博卡布、海若尼斯、海克斯托、厄瑞斯努、维婕斯、艾罗娜、欧拜亥、摩拉丁、柯瑞隆、格乌什、加尔闪金、奈落等神祇瓜分，哪里还会留给维列斯、佩伦等冢中枯骨生存空间？
“古神不肯回应信徒的祈祷，恐怕不是因为吝啬，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罗兰暗自揣测，“这些在神战中失败的老家伙，就算还没有去星界躺尸，处境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时至今日还执迷不悟的古神牧师，注定不会有好下场。”
想到此处，罗兰侧身问柳德米拉：“我们这次访问基特兰德要塞，最重要的任务是接触要塞中的当权人物，谋求与之合，可是刚才听你说，古神牧师一系似乎就要倒台了，那我们应该去找哪位大人物接触？”琇書蛧
“当然是贝奥武甫王！”柳德米拉不假思索的回答，“他不光是基特兰德人的当代领主，也代表北地一股新兴势力。”
罗兰若有所思：“贝奥武甫领主的大名我是久仰了，据说他十年前从新大陆游历归来，在基特兰德比武大会上以压倒性的实力一举夺魁，进而得到族人拥护登上王位，乃是露西亚山区尽人皆知的传奇英雄，不过你说他代表了一股新势力，究竟所指何意？”
柳德米拉微微一笑：“这股新势力，准确的说是贝奥武甫从新大陆带回来的寇德信仰，热妮亚说现今要塞的年轻人都以成为竞技之神的斗士为荣，而贝奥武甫本人正是寇德选民，竞技之神在远东地区的首席牧师。”
“竞技之神寇德，这一信仰倒是跟你们基特兰德人热爱竞技的民族精神正好契合，看来贝奥武甫王不光是一位传奇斗士，更是一位可敬的智者。”罗兰沉吟一声，接着问她：“不过话说回来，贝奥武甫引入新的信仰，触动了古神信徒的利益，后者能忍得下这口气？”
柳德米拉愣了一下，摇头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要不你晚上写封信问问热妮亚？”
罗兰点了下头，又问她：“古神信徒阵营的领袖是谁？”
这次柳德米拉没有迟疑，带着一脸不屑回答：“谢尔盖将军，一个卑鄙无耻的家伙。”
“怎么，他跟你有仇？”
“我父亲……”柳德米拉摇摇头，情绪明显低落，“算了，父母辈的事我也不太了解，你还是自己写信给热妮亚打听吧，反正她拿你当亲儿子，什么事都不瞒着你。”
罗兰听出她言不由衷，也就不好继续追问了。
遥望前方，佩伦峡谷峭壁耸立，维列斯江奔流不息仿佛时光长河的缩影。
基特兰德人的远古神话已不可考，古神信仰也是难以为继，然而远东大地上至今还存留着史前神话时代的痕迹，比如眼前这条远东最大的水系“维列斯江”，发源于露西亚高原雪山，向西蜿蜒流淌，穿越远东大平原，穿越国境线，直至汇入海蓝首都雪菲城附近的港湾；另有一条支脉则向西流淌，穿越崇山峻岭，最终汇入北海，江海汇交之地形成港湾，便是北地著名贸易都市“白鸥港”，海精灵的陆上家园。
在北方山区旅行，最稳妥的路线就是沿着维列斯江两岸朔流而上，如此既不会迷失方向，也不会有饮水短缺之忧。在水流丰沛的沿江林地，野生动植物种类繁多，擅长采集和打猎的冒险者不用担心饿肚子。
罗兰计划沿着维列斯江一路北上，穿越佩伦大峡谷前往巨人要塞基特兰德城，途中若无意外，最多两个月便可抵达目的地。
事实上他也可以选择更快捷的旅行方式，比如梅林法师曾提议用传送术直接把他们送达露西亚山区。
罗兰宁可多花些时间骑马旅行，一来可以亲身领略北地壮丽山川，体察风土人情，二来也是为了亲手绘制一份更为精确的军用地图。
到目前为止，他对自己的旅行规划非常满意，若非亲眼所见又怎能体会维列斯江的湍急，佩伦大峡谷的险峻？
佩伦（perun）是远东神话中与维列斯齐名的一位天神，此公主掌雷电，脾气暴躁，传说绵延数百里的佩伦大峡谷就是这位大神发怒之时抛下一道闪电撕裂大地形成的伤疤。
沿着江流行走在大峡谷中，举目尽是原始丛林，绿意盎然，这样纯天然的景致让出生在后工业化时代的罗兰很是喜欢，跋山涉水也不觉疲累。
身后传来野猪哼哧哼哧的喘息声，布鲁姆身穿全套＋2精金板甲肩扛矮人飞锤，身后还背着一面晃眼的＋2精金重盾，端坐鞍头一脸庄重，腰杆挺得笔直。
考虑到布鲁姆少爷顶着“冰风谷王子”的头衔，本该是高富帅模板，奈何出身矮人族，绝对高度上不去，满脸络腮胡亦欠缺几分英俊，胯下骑的是一头凶暴野猪而非俊逸的白马，徒有一身价值万金的高档装备也只能凸显土豪气质。
“所以说投胎很重要啊。”罗兰暗自感慨。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长鸣，打断了他的思绪。
循声望去，一只黑鹰凌空盘旋，正是柳德米拉的动物伙伴，在前方为众人探路导航。
黑鹰盘旋之处似有浓烟升起，伴随着声声凄厉长鸣，令他禁不住兴起不祥的预感。
“米拉，前面什么情况。”
“稍等一下……”女游侠连忙从马鞍袋里抽出一支地图卷轴，展开查看片刻，抬头望向罗兰，眼神难掩不安。
罗兰只看她的表情就猜出个**不离十，索性直接挑明：“是伐木场那边在冒烟？”
“嗯，就是德米特里牧师跟咱们约好见面的那个伐木场小镇，小黑发现那里的人不太正常……”
“嘿！大个子小妞，你说话不能干脆一点儿吗？伐木场的人怎么不正常了？”布鲁姆没好气地嚷着，“难道他们在闹罢工，或者喝的酩酊大醉露天裸奔？”
“不，他们全死了。”柳德米拉脸色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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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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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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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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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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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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