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府门前的大街上,从巳正过后,车马便络绎不绝,几乎把偌大的一条路给完全塞住了。
被老太爷赶出来迎客的越二老爷和越三老爷面对如此宾客盈门的场面,想到老太爷之前说,那场闹得上上下下鸡飞狗跳的突发重病是装的,不禁都有些牙痒痒的。
然而,大太太那一日吩咐他们四处打探,他们却只听说朝中不少人得知自家老爹病倒弹冠相庆,可要说老太爷是怎么被气病的,政敌想干什么,他们倾尽全力,却半点端倪都没有。
所以,眼看登门的三品以上官员越来越多,兄弟俩也不禁越发小心翼翼,再也不敢当老太爷是小题大做了。
否则老太爷发疯乱撒请柬,这些朝廷大员会这么容易赏光莅临?不少还是政敌仇人!
大门口是越家两位老爷坐镇,待客的五福堂前,便是晚一辈的越千秋等人当起了门童。
当然,要说门童还是过分了点儿,客来打帘子的事不归他们管,譬如越千秋只要端着笑脸对人作揖就行了。尽管腮帮子笑得都有些酸了,可只要不当磕头虫,他还是很能忍的。
而越府的第四代中,只来了一个年纪最大的越秀一。可越秀一站在其父越廷钟身边,越千秋就是有心问问之前托其打听严诩的事怎么样了,却怎么都找不到好机会。就当他耐着性子继续敷衍那些宾客的时候,突然就只听得一声哂然冷笑。
“五福堂……越老儿起的名字还真够浅薄的。”
话说得如此刻薄,越千秋哪里还听不出这其中那赤裸裸的鄙夷不屑?
瞥见今日请假在家的越廷钟这位第三代长兄闻听此言流露出了几许犹疑,仿佛不大敢上前理论,其他纵有义愤填膺的,看这情形也不敢出头,他意识到来者恐怕官位不低,不禁心里快速合计了起来。
可还没等他开口,一旁就传来了一个清亮的声音:“吴尚书此言差矣。尚书洪范篇有云,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昔日箕子用五福劝王,这是大道,怎么能说浅薄?”
越千秋只听声音就知道答话的是越秀一,心中不禁舒了一口气。
四书五经这玩意,他泡在鹤鸣轩这三年当然也翻过,凭他记忆数字和地图的好脑筋,约摸也啃了不少,可看归看,他和老爷子一样,除却论语和春秋,其他的大多不感兴趣。
所以这风头越秀一出得正好,换成他还真不如。
当然最重要的是,越秀一叫破了此人身份。这竟然就是刑部那位没人缘的尚书吴仁愿!
越千秋细细端详来人。就只见其五十出头的年纪,鬓发微微发白,此时没有穿官服,通身松花绿的茧绸便袍,黑布履,头上戴着唐巾,瘦长脸,眼睛不大,表情死板,光是从这外貌,一股刻板到有些刻薄的气息便扑面而来,更像是私塾里专打学生手板的老学究。
在听到越秀一这番话后,这位吴尚书那神色就显得更不高兴了。
而越廷钟觉察到了这一点,狠狠瞪了一眼越秀一之后,就快步迎了上去:“吴尚书恕罪,犬子年少不懂事……”
“不懂事?呵,越家真是有后啊,好生伶牙俐齿!”吴仁愿简简单单眯了眯眼睛,却是再也不理会越廷钟试图转圜的打算,昂首直接进了五福堂,竟是根本不理会其他人。
见此情景,越廷钟冲着越秀一喝道:“你干的好事!”随即,他转身匆匆追进了五福堂。
尽管里头还有他几个成年的弟弟在待客,可吴仁愿却又和其他的高官不同,他真不知道老太爷发什么疯,偏把这位素来不对付的政敌请到家里来!
越千秋瞅见越秀一呆立那儿,须臾就耷拉了脑袋,转身往屋后跑,站在最边上的他也懒得和其他人打招呼,悄悄闪了。等到他从另一边追了上去,正正好好堵在了越秀一跟前。
看到小家伙那不住抽噎的样子,他就没好气地说道:“哭什么?错的又不是你!”
越秀一想到那一日越千秋把邱楚安和余泽云骂得面红耳赤,招架不得,今天自己只是拿正理辩驳吴仁愿,却反而遭到了父亲如此责备,他就委屈得要命。
此时听到越千秋这一句错的不是你,他不禁哇的一声哭出声,直接扑了过来。越千秋本来还想躲,可听到小家伙脱口叫了一声九叔,然后就扒着他的肩膀呜呜呜哭个没完,他也没办法了,不得不硬着头皮变回大人,疾言厉色地数落了起来。
“你爹在朝中做官,虽说吴尚书不是他本管上司,可他很容易被穿小鞋,所以不得不安抚这个嘴不好,还没气量的老家伙,只能在面上说你两句,也算是给人一个交待。可你就这样跑了,别人看在眼里,还当你连挨两句说的气量都没有!别哭了,再哭小心大伯母训你!”
也许是这话确实有点用,也许是大伯母三个字吓坏了一贯畏祖母如虎的小家伙,越秀一立时退后两步,使劲吸了吸鼻子,竟要用袖子去擦眼泪。
越秀一赶紧把人拉住,塞了块手绢过去。等看到越秀一眼睛哭得发红,鼻涕也不住流下来,不消一会儿就把自己那块手帕糟蹋成了霉干菜,他突然想起刚刚小家伙伏在自己肩头哭了一场,连忙侧头往肩膀看去。
不消说,这件今天才上身的新衣肩头湿了一大片,水痕宛然可见。
顺着越千秋的目光,越秀一也发现了自己捅出的篓子,这下子登时无地自容。被父亲训哭跑了也就算了,还抱着越千秋哭了一场,留下了这么分明的痕迹,他以后脸往哪搁?
最重要的是,这还是太爷爷为了今天拜师宴特意给越千秋定做的衣服……
越千秋本打算不理这点小事,可转念一想说不定还会有吴仁愿这种刻薄挑刺的人,他就打哈哈说:“没事,爷爷统共做了两套,一会儿我回清芬馆换上就行了。倒是你,上次在我面前拍胸脯答应的事儿,你可别说忘了!”
本以为越千秋至少得嘲笑他两句,可没想到人家决口不提刚刚自己这丢脸的一茬,越秀一想想从前自己对越千秋的轻慢,着实觉得惭愧极了。可是,越千秋现在说的这件事,他同样有些纠结。
“之前从同泰寺回来之后,祖母就拘着我在房里读书,不许我出门。我试探过她的口气,可却被数落得抬不起头来。”越秀一说着就愈发心虚,小声说道,“结果我什么都没打听到。”m.χIùmЬ.CǒM
大太太既然不肯说,那么严诩的背后绝对是真的有蹊跷……
越千秋摸着下巴沉吟了好一会儿,最终拍了拍越秀一的肩膀道:“好了,没打听到就算了,这样,你跟我回一趟清芬馆,我换衣服,你敷一敷眼睛。有仇不报非君子,咱们回头也让那个吴尚书吃一回亏!”天才记住只需1秒,秀书网www.xiumb.com!免费无弹小说手机站m.xiumb.co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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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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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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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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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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