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期新闻访谈节目的重心显然是她,虽然她在竭力淡化自己,但反过来更显得虚若怀谷。
坐在一个狭小遮阳棚的折叠桌椅边,被火线提拔起来的王书记依旧带着平静的笑容:“我也有恐惧,也有害怕,一个人躲在这片废墟边经历了人生中最黑暗的几个小时,产生比更多人还要复杂的情感,那一刻真是觉得无助到了极点,但正是好像小棠这样的志愿者,奋不顾身的武警战士,默默留下来站在我身边的村民,才让我重新审视自己,作为基层干部,究竟应该做什么,冷静下来想一想,在这样百废待兴的时候,这里最需要什么……”琇書蛧
因为画面跟纪若棠没有太大关系,刚才似乎凝固的大堂人群重新慢慢移动起来,只不过少了之前的恣意飞扬,不少人都变得文雅很多,笑着点点头各自前往不同餐厅,这让后面进来的人又下意识的压低声音,感受到不寻常的气场。
宋青云拍了拍石涧仁的肩膀:“弟妹不是普通人啊,要好好……“他的电话也响起来了,他当然是今天的中心焦点,也是最忙的,打开电话都在跟周围挥手致意。
石涧仁点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电视上,托一身工作西装的福,没人打搅他。
也许只有他和纪若棠能知道那搬盒饭的背影中有自己,也许只有他俩才知道王雪琴为什么刻意的抹去了小布衣的存在。
更只有他们才清楚,从抵达灾区第二天开始,新闻媒体就以什么样的密度出现在石龙镇的安置点。
多个大型全国媒体的灾区东部指挥部,就设在最为完善又距离灾难最近的石龙镇。
如果说那些军警在每天的身体困乏中和志愿者们交流是吃的喝的和休息,这些媒体记者却是从更深的层次来感受,他们有专业的思考角度和敏锐的新闻捕捉能力。
所以从一开始,石涧仁就把所有的功劳放在两位女性身上,因为她们也更容易成为闪光点。
想想这样一个规模已经扩展到数千人的安置点,居然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姑娘建立起来的,那么这个闪光点的爆发是迟早的。
第七天,王雪琴就被火线提拔成为石龙镇的党委书记,而且这个职位显然不是她的终点,在一片混乱的时候力挽狂澜的展现出领导气魄跟井井有条的组织能力,无数的工程队伍,医疗队,救护车,抢险救灾军警,甚至逐渐增多的各级官员领导,在东线基本都是从石龙镇进入整个地震中心地带,这里很快就成为后来其他安置点的范本。
就跟石涧仁预见的那样,当来自全国的救灾物资源源不断的进入了这片灾区,特别是第一二天所有交通工具都用来运送军警和地震救灾队伍的高峰过去以后,大量的救灾物资开始分发下来,成山一样的饮用水、方便面、棉被等等都开始运送到各处,老实说,各地肯定没有人贪墨这些东西的,相比国外遭遇灾难的军队首先是用武力维护秩序不同,中国的军队在投入这样的事件时候从来都不需要携带武器,只需要全力救援就好,民众在极端环境下的自律让外国人都有些难以理解,况且有谁会去贪污随处可见的免费饮水和食品呢,但浪费和管理不善的情况倒是随处可见。
任何好的思路、美好的愿望在实施的时候,总会遭遇这样那样的实际问题,只有那些十指不沾泥的家伙才以为什么都是顺理成章的简单。
但在石龙镇这个已经逐渐扩展到数千人的大型安置点,这些情况几乎是看不到的,王雪琴每天在临时帐篷镇中央的篷布办公室下把所有的事情梳理得非常清晰,她自己都有些惊奇。
她在基层工作了三四年,但是到农村一线也就一年多,对各种实际情况的困难是心知肚明,按照官方的说法,老百姓群众是最淳朴的,这话的确是没错,但在计较个人利益的时候,也是最刁蛮的,所以就算是成为灾民住在这样的临时安置点里,每天为着鸡毛蒜皮的事情争吵不休的情况依旧比比皆是,但王雪琴做起来驾轻就熟:“这是人家江州清塘集团出资建立的安置点,我都只是在这里住在屋檐下,您住得不舒服,那就劳烦换到县里或者别的地方去,人家清塘集团要是给闹烦了,转身走人,我不担保您有饭吃,有帐篷睡。”
这就是石涧仁的态度了,有些出奇的态度,道德绑架在他这里说不通,一切都必须按照王雪琴梳理的规矩办事,而不是做滥好人。
每天晚上他们三个人都会在一起坐着讨论下得失,分析可能出现什么问题,小布衣在那些日子里,除了负责教育引导纪若棠如何走出悲伤站起来,就是默默的躲在王雪琴背后出谋划策,这里既不能否认王雪琴自身的特点,也不能抹杀了石涧仁的镇定,最初那几天,国家的安排实施到最基层来,其实很多都处在混乱调整中,不是说按照规定能怎么就怎么。
所以无形中,王雪琴在镜头前平静笑容竟然有点石涧仁的影子:“你们可能看见我现在这样以为我多镇定自若,其实最初接近二十个小时,我都像个疯婆子,但逐渐我明白了,哪怕是在最艰难的黑暗中,我们也要充满笑容,用乐观的心态去面对灾难,石龙镇的确是遭受了百年难遇的灾难,也亟待社会各界的帮助,可外界的再多救援,最终还是要落实到自己心灵的救赎,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明白那种撕心裂肺的哭有多疼,隔着镜头,也没法体会到我们现在呼吸里全都是消毒水味道的窒息,到处摆满了遗体覆盖白布,在其中穿行找寻亲人的悲痛,这种已经深入骨髓的伤痛真的痛到难以呼吸,如果这个时候还不能带着笑去面对,再多的救助都无法让灾难真正的被战胜……”
几乎每天纪若棠和王雪琴都会被镜头跟随,躲在一边的石涧仁当然是看在眼里的,这也算是借势的一种,但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高,而且王雪琴是多么真心实意的在回报。
用交换利益来形容有点玷污了这种在生死线上结成的情谊,但就好像每天晚上她都会抱着纪若棠聊天入睡一般,不光是她在安慰少女那颗悲痛欲绝的心,同样也是在舒缓自己的神经。
所以在所有能提到的时候,她都会把清塘集团挂在嘴边,老总就遇难在这里的清塘集团,第一个赶到的清塘集团,十八岁少女未来独撑的清塘集团……哪怕眼前的电视画面上只字未提,但是镜头中怎么都难以避免那些帐篷上的“清塘集团.黑石子震区专用”字样。
王雪琴永远把清塘集团字样的帐篷排列在路边,任何一辆经过的车都肯定会看见,无论是装着军人还是媒体又或者领导,这不是做广告,而是在为这里打下记号,就好像墓志铭一样。
让碾压滚动的历史车轮带上这个墓碑。
宋青云很快就拿着电话过来问石涧仁:“我父亲刚刚打电话来问我,威斯顿酒店就是清塘集团的吧,现在纪小姐还有什么困难和问题没有,有关方面会尽可能从各方面提供帮助,因为接下来她可能要去平京,接下来参加民主人士的政治协商会议也基本定了……”
从一开始为帐篷喷上名号,石涧仁只是想为未来的少女提供一个护身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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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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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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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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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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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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