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第一缕阳光投射到主桅顶端,一个被船长给予信任的老水手就叫起了其他的人,他们在起锚用的竖式绞盘前各就各位。
“要唱首歌吗?”一个水手问。
“为什么不唱呢?”他的同伴说:“我们的客人会喜欢的。”
于是一个黄眼睛的水手恶狠狠地敲打了一下脚下的木板,起了个洪亮的头儿。
“拉缆索吧!真吓人呀!嗬!”?
“嗬!”水手们应和道,同时将自己的身体压向插进绞盘头部的绞盘棒,“嗬!长长的缆绳!你真没用!”
“棒小伙子们!抓住绳头!嗬!”
“肉——撕烂啦!上衣——破啦!背上布满伤疤!真糟糕!辫子是棕红色的!背再低一点!快动手吧,好小伙子们,只剩最后一圈了!老老少少一起上呀!无一例外!拉吧!拉紧!叫得应天响吧~”(注:该诗歌取自于网络)
他们步伐一致地兜着圈子,绞盘吱吱嘎嘎地转动着,锚索叮叮当当,铁锚湿漉漉地被拖上了甲板,挂在船头,浆手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挥动船桨,在领港人精准的指挥下,帆船紧擦着其他船只的缆绳与帆索缓慢而从容地退出码头,在空旷的水面上转了四分之一个弯,张起了帆,驶向既定的航线。
阳光开始变得灼热,而海风则努力将这种灼热转化为湿冷,小雀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欢快地飞驰,尖颚港很快就被抛在了后面。
“先生。”
计划之外的客人收回投向远处的视线,他正以一种放松和随意的姿态斜倚着船舷,斗篷撩在肩后,身上的白袍在明亮的光线下耀眼的就像是一捧冰雪,但那双黑色的眼睛却要比离港前更加的平和宁静,船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但这很真实,他更愿意和这个人而非那个人说话。
“先生,”船长重复道:“你想在哪儿用餐,您的房间?还是我的房间?”他微微俯身,向他的乘客鞠了一躬,双手藏在短斗篷下面。
船长的房间是整条船上最大的,除了他的卧室,外面还有一个起居室,用来召开会议与供所有的船员用餐;法师的单人舱房原本属于大副,有窗户,好好收拾一下后也能说是整洁舒适,但它窄小的几乎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张仅能放下两条手臂的翻桌,如果他想要在自己的房间里用餐,他就得善加利用自己的膝盖了。
“您的房间吧。”他拿出曾经属于钝头酒馆主人的魔法项坠(它被盗贼拿来抵充一部分欠款),微微的亮光在阳光下并不突出,但第十一格的宝石因为这个由深海蓝变成了矢车菊蓝。对于午餐来说,这个时间略微有点早,但法师旋即想到,这可能正是船长的用意,让这个不速之客能够安安静静地一个人用餐,无论对他来说,还是船长和船员们来说,都是件好事。
就在船长和施法者走在颠簸不定的甲板上时,首桅桅楼上的瞭望者突然大声喊道:“东北微北,鲸鱼,两条!”
然后他的同僚也紧跟着喊道:“东北,三条,虎鲸!”
“北微东,一条,虎鲸!”
“东微南,虎鲸,四条!”
“请原谅。”船长说,他戴上帽子,从口袋里摸出了单筒望远镜,走到船舷边观察后方的情况。
“恕我直言,”他的乘客说:“鲸鱼的猎食名单上似乎并不包括人类呢。”
“是的,”船长说:“但它们会玩儿啊,追逐,撞击或是掀翻都是它们的拿手好戏——尤其在鲸群里大多都是公鲸的时候,就像人类的孩子们在街道上奔跑那样,它们会没日没夜地,无所顾忌,疯疯癫癫地一个追着一个,又叫又跳,根本不在意碰到什么或被什么撞到——它们能一下子压垮或撕碎整条小艇或是单桅船。”
“大船呢?”
“……三桅和四桅船或许不会被掀翻,但仍会被撞出裂缝,”船长说:“它们连铅板都能撞穿。而且它们既大且重,就算是四百尺长的五桅船,也就是十条虎鲸的长度而已,就别提独角鲸、须鲸和蓝鲸了,”他摇摇头,“对这些大家伙必须心怀敬意和审慎。”
说完,他将指尖靠近额角,再度表示歉意后才离开。
——我想他还是有点喜欢我的。
——每个活着的生物都会愿意接近你的,巫妖说,当然,重塑这具身体的正能量从未离开过,它依然涌动在你的血液和骨髓里,温暖明亮得令人作呕。
——那尖颚港的袭击又怎么说?
——巫妖发出一声响亮的嘲笑,我觉得他们已经对你很温柔了,他说,要知道,你身上的那股子臭烘烘的气味简直就和那些爱多管闲事的白袍牧师和圣骑士一模一样。
——也和你一样吗?异界的灵魂微笑着说,他也不是那种只会承受不懂反击的笨蛋,他知道这句话能让巫妖安静好久。
巫妖果然沉默了下来,他丢下一个尖酸的冷笑,沉入到意识深处。
在法师的魔法项坠还没能走过两个格子之前,虎鲸与鲸鱼已经追上了“小雀号”,想要分辨它们很容易,鲸鱼喷出的水柱很高,只有一束,而虎鲸的水柱要低的多并向四周散开,另外相比起那只沉稳踏实的灰色鲸鱼来,黑白两色的虎鲸要活泼的多。它们在波谷浪峰间飞跃,滑翔,喋喋不休地发出圪垯圪垯,啾啾和呼哧呼哧的叫声,相互撞击身体,亲吻对方,在空中翻跟斗,用尾巴敲击出巨大的浪花,转圈,碰鼻子,总之只要人类想得出想不出的把戏它们都会玩。
异界的灵魂几乎是入迷地着眼前的一切,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只有专业人士与富豪才能有幸在如此之近的距离里观察到自由且野性十足的虎鲸——有几头虎鲸可以说正在紧靠着“小雀号”的船体游动,船桨距离他们仅有咫尺之遥;它们的同伴在距离不远的地方跳出水面又落回,激起的海浪让船只像只快要倾倒的陀螺那样剧烈的来回摆动。
水手们惊讶地发现他也能和他们一样泰然自若地在倾斜摇晃的甲板上轻松地走动,一只装满了苹果的大木桶从绳索中挣脱了出来,它在甲板上蹦跳,盖子碎裂,苹果滚得到处都是——直到小雀号的客人准确地抓住了焊在桶箍上面的铁环。www.xiumb.com
黄眼睛的水手奔上去帮着他把那只沉重的木桶扶起和固定,他们面对面的时候,法师不解地在那双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水手们齐声大叫。
没人能弄明白他们的乘客是何时转过身去的,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一眨眼间——一只接近成年的小虎鲸跳出水面,而另一只,体型有它两倍之多的虎鲸则紧随着它起跳,在小虎鲸跳跃到最高点,即将落下的时候,成年虎鲸准确地顶上了它的肚子,小虎鲸第二次跳了起来,在空中,直接冲向了小雀号。
它没有留给法师太多思索的时间,他所能依靠的只有这具身体近百年来积存下来的经验与条件反射。
奇妙至极,他像是脱离了躯体的束缚,却仍能感受到一切细微之处,他能深深地看进那张微微张着的嘴,欣赏那条浅灰红色的舌头和点数牙齿的数量,能嗅到鲔鱼和章鱼的气味,在黑色的前鳍上找到一条宽叶藻,他能感觉得出自己的身体正在沿着虎鲸扑来的线路向后倾倒,他抬起手臂,十根手指深深地陷入了它上腹部厚厚的脂肪里,他平静地呼吸着——在将近一万磅的重量所带来的可怕压力下,它甚至让整条船完全地往左倾,左边的船舷没入了海水,他知道自己在推动这条庞然大物,借着它飞跃的力量让它避开最重要的主桅和帆。
虎鲸从主桅与船头斜桅之间穿过,撕裂了半张前三角帆,带走了两桅之间的信号张索与几条帆脚索,尾巴扫飞了一个躲闪不及的水手,让他断了四根肋骨,但和它原来可能带来的灾祸相比,这点小损失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其他人都在忙于抓住随便什么可以抓住的东西,小雀号的每一次摇摆都将会让一侧的船舷贴近水面。能将整件事情看得清清楚楚的大概只有那个黄眼睛的水手,他目瞪口呆的瞧着法师,而法师只是抓住他,把他和固定好的苹果桶绑在一起,免得他在神志恍惚的时候掉进大海,然后朝他晃了晃手指,走向尾舷。
——看,它喜欢你,巫妖幸灾乐祸地说道。
——你特意爬上来就为了说这个?
——没错。巫妖说,以及,我没·有·爬·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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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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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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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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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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