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欲言又止,犹豫良久,摇头说道,“不说也罢。”
南风挑眉看了老僧一眼,没有接话。
沉默,沉默,沉默,一直沉默。
最终还是老僧先开口,“老衲虽是佛门中人,却为同道所不容,参悟的禅理也不被信众所喜。”
南风点了点头。
看得出来老僧是不想详加讲说的,却耐不住南风以沉默逼问,无奈之下只得再度开口,“在世人眼中老衲是个离经叛道的妖僧。”
“他们为什么会这样看你?你都做了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南风问道。
老僧闻言苦笑摇头,“恶行累累,罄竹难书啊。”
南风也笑,恶行累累自然不是什么好话,而罄竹难书也多带贬义,想必是当年诽谤这老僧的人所用的词汇。
见老僧又犹豫,元安宁在旁说道,“大师,我们并非强人所难,窥人私密,只是不知前事,便不知缘法因果。”xiumb.com
“施主说的是。”老僧点头,“只是其中多有坎坷波折,一时之间亦不知道从何说起。”
“先说生平,再述恶行。”南风说笑提醒。
南风一提醒,老僧有了讲说的大致方向,合十唱佛之后,开始回忆讲说。
老僧法号宝正,俗家姓刘,本是江北人氏,早些年羯,匈奴,鲜卑,羌,氐五族侵占北方,肆意妄杀,汉人面临灭顶之灾,宝正一家就自北方逃亡南方。
逃亡可不是游历,饿死人是常有的事,眼瞅着不能养活宝正,宝正的父母就将他寄送给了南国的一处寺庙,
宝正剃度时不过八玖岁,聪明伶俐,勤劳不懒,还认字儿。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和尚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但这句话也只是他们说给外人听的,实际上他们大多认为半路出家的和尚成不了佛。
这就像穿衣服娶老婆,没谁喜欢二茬儿旧货,当和尚的人有很多是半路出家,情场失意看破红尘的占了多数,这种人年纪一般都比较大了,经历多了,心也就杂了,很难静下心修佛悟道了。
像宝正这样单纯聪明的孩童在寺庙里并不多见,一进庙就被主持相中了,为其剃度,收为弟子。
老主持对宝正很好,视同己出,全心全意的教导培养。
师徒虽然不是血亲,却有衣钵和技艺的传承,老主持将宝正视为子孙,宝正也将老主持视为亲人。
宝正的天赋好,悟性高,学什么都快,眼瞅着后继有人,老主持心中大慰,在宝正十六岁那年就将他提升为监寺,教导的越发尽心,暗地里已经做好了传位给他的准备。
变故发生在宝正十七岁那年,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就算平日里教导尽心,清规森然,宝正还是懂事儿了,开始喜欢女人了,都说食色,性也,男人喜欢女人是天性,是压抑不住的,很快宝正就跟一个女香客搞到了一起。
那女香客还不是个未嫁少女,而是有钱人家的小妾,来寺庙是来烧香求子的,来过一段时间就不来了,宝正关心思念,下山寻找,一打听,原来人家有了身孕了。
得知自己被人利用了之后,宝正很是伤心,年轻人十个有九个都矫情,宝正也不例外,既然已经行差踏错了,就开始自暴自弃了。
宝正没有详说自己是怎么自暴自弃的,估计坏事儿也干了不少,老主持爱徒心切,极力劝说,帮他遮掩,试图劝他回头,但宝正打定主意不想往正道儿走了,任凭师父怎么劝,就是不听,还自虐一般的将佛门八戒破了个遍。
向善做好人就像爬山,是很累人的。但向恶做坏人就像跳坑,轻松的很。眼见自己的爱徒自寻死路,老主持伤心非常,加上年纪大了,终于在宝正又一次喝的醉醺醺的被人抬回来之后气死了。
老主持的死对宝正打击很大,从此洗心革面,自律修身,想要做那金不换的回头浪子。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由善向恶易,由恶向善难,经历了一些脏心乱神的事情之后,心已经开始杂了,再也找不回当初的纯真心境了。
时至此刻他方才明白老主持当初为什么对他约束的如此严苛,经历也不是越多越好,用他的话说,有些经历就像马桶便池,最好永远都不要沾染,最上乘的境界永远是白璧无瑕,一尘不染。
痛苦不是堕落的借口,在悔恨当初的同时,宝正也没有因为无法触及上乘境界而再度自暴自弃,而是静心思过,潜心研习佛法,深刻反省自己的过失。
修道和修佛有相似之处,但也有很大的不同,最大的不同是修道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而修佛不然,修佛讲究顿悟,往往十年苦修不如一朝顿悟,最终,他无意之间受到莲花启发,找到了另外一条通往上乘境界的途径,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每个人都会犯错,但是只要心志弥坚,一心向善,即便曾经行差踏错,内心深处也能够绽放纯洁白莲。
宝正悟通了这个道理,甩掉了心魔,佛法修为突飞猛进,随着修为的提升,他惊喜的发现原来一尘不染并不是人生的最高境界,人生的最高境界是走进黑暗,并成功的自黑暗之中走出来,因为只有经历过黑暗的人,才知道什么是光明。
刚刚看到光明,事情又来了,老财主死了,当年与之有染的小妾被主母撵了出来,那时他已经接掌主持,孤儿寡母无有依靠,前来求助于他。
宝正并没有因为小妾当年欺骗了他而拒绝与她们母子相认,很坦荡的认了他们,将主持之位传给他人,自己带着母子二人远走他乡。
虽然离开了寺院,宝正却并没有还俗,将她们母子二人安顿好之后也没有与他们住在一起,而是住在别处,设法谋求金钱,接济她们的生活。
戴着霪僧的帽子,宝正受尽了世人的白眼,但他一直不曾弃二人于不顾,原因只有一个,为当年的过错承担后果,做了错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做了错事还逃避后果,一个敢于承认自己曾经的过错并愿意为之承担后果的人,是勇敢的人,也是值得尊敬的。
由于要谋求金钱,宝正就不能一直守在母子二人旁边,一次远行归来,发现母子二人被恶人所害,现场凄惨,不忍直视。
宝正那时已经窥悟大道,并没有过于悲伤,只是平静的安葬了二人,就像一个僧人该表现出的那样。
但宝正随后的表现就不像一个僧人了,他极力追查凶手,在找到那几个凶手之后也并没有宽恕他们,而是一掌一个,尽数杀了。
宝正的名声本就不好,如此一来受到的诽谤和诋毁就更多了,说他心胸狭窄,残忍好杀,为佛门败类。
听到此处,南风打断了宝正的话头儿,“大师,你为什么不宽恕他们?”
宝正想了想,说道,“我为什么要宽恕他们?”
“大师,你不太像佛门中人。”南风摇头说道,时至此刻,他已经隐约明白上清祖师为什么欣赏宝正了。
“我曾是佛门中人,但早已经不是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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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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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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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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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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