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所以将天启子托付侯书林照顾,主要还是因为此人唯利是图,唯利是图之人看重的利益,只要能够得到好处,一定会尽心办事。
但侯书林终究是个小人,小人的通病是急功近利,他离开中土已经快两年了,在此期间一直不曾去过侯书林所在的无情书院。此外,他也不确定双目损毁一事当年有没有传扬出去,倘若侯书林听到风声,怕是会误以为无法继续自他身上得到好处,并因此怠慢天启子。
天黑出发,三更赶到。
沉吟过后,南风没有敲门,翻墙而过,径直来到东院,寻到了天启子当日居住的木屋。
木屋周围打扫的很是干净,树下石桌上还放着不曾吃完的水果,而木屋里平缓的呼吸声也说明天启子还在这里。
见此情形,南风放心不少,除了师父天元子,在他落魄羸弱时,天启子对他恩情最重。
自门外伫立片刻,南风推门而入,天启子听到声响,自床上翻身坐起,他失了一魄,很是浑噩,只要不受到攻击便不会主动伤人,坐起之后也只是看了南风一眼,便重新躺倒,继续睡觉。
房中很是整洁,被褥也非常干净,貌似还是熏过檀香的,床下还放着夜壶和起夜时临时穿戴的木屐,墙角放着两盆木炭,南方湿气重,木炭是用来吸附湿气的。
打量过房中事物,南风放下心来,转身想走,但是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一事,又转身回来了,自近处仔细的观察过天启子的指甲,这才彻底放心。
他是前夜自长安露面的,长安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消息一定会风传各处,难保侯书林不是听到风声,知道他回来了,而临时布置房间。
想要确定侯书林有没有糊弄差事,最省事的办法就是看天启子的指甲是不是刚刚修剪过,观察过后,发现不是,天启子的指甲应该是在十几天前修剪的。
出得木屋,南风自屋外树下的石桌旁坐了下来,以右手中食二指敲点石桌,夜晚寂静,敲击声虽然不大,却仍然能够清晰的传到西院去。
不多时,侯书林衣衫不整的冲了过来,眼见南风自石桌旁坐着,好生激动,快步而至,将塞有棉絮的铃铛放在桌上,冲他弯腰行礼,由于太过激动,乃至哽咽“少侠,少侠……”
侯书林是真的想哭,还是装的想哭南风也不去深究,正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人都是有私心的,得容许他人有私心,不能要求至纯至性,不管出于什么动机,只要办好了差事,就应该给予认定和褒奖。
侯书林竟然真的哭了,哭的好不伤心,瘫跪在地,抓着南风的衣摆,“少侠这些时日去了何处,早些时日我听到谣传,还以为您遭遇了不测……”说到此处,哭的越发伤心,乃至泣不成声。
“哪那么容易死,快起来吧。”南风笑道,在他看来,侯书林的举动并不突兀,对于侯书林这样一个小人物来说,能在没有他消息的情况下,冒着被太清宗灭口的风险照顾天启子,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两年中一直担惊受怕,而今发现他还活着,自然是如释重负,哭两声也在情理之中,平心而论,这个差事对他来说实在有点太沉重了。
不过侯书林虽然有真诚,却也有小心眼和小聪明,强调听到谣传以为他遭遇了不测,实则是为标榜自己的忠心并向他邀功,‘你看,外面都说你死了,我却仍然在尽心帮你办差。’
侯书林仍然在哭,直至南风将他扶起来送到对面石墩方才止住哭声,关切的询问南风的近况。
南风没瞒他,但也没说的太过具体,三言两语应付过去,转而自包袱里拿出了符纸。
一见南风拿出的是符纸,侯书林立刻借口为他准备宵夜起身离开。
待侯书林走远,南风笑了笑,这家伙真是个聪明人,知道他想干什么,立刻借口离开,免得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书写,令吃相难看。
不多时,侯书林端了木盘回来,里面是些粥饭和卤味,南方人都比较喜欢卤味,晚饭也多是吃粥。
当日离开时,南风曾经将第九片龟甲的纹路画给了侯书林,此番写给他的是第九片龟甲的内容,侯书林办差有功,必须给予重赏。
侯书林接了那符纸过去,好生激动,扑通跪倒,道谢不止,只道无德无能,愧受天恩,言辞谦卑,自比奴仆。
好几顿没吃饭,南风正在喝粥,听得侯书林阿谀拍马,也懒得纠正,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不需如此。
侯书林躬身站起,侧着身子坐到南风下首,先说天启子的生活日常,后说这些时日江湖上发生的事情,自始至终不问南风具体经历过什么。
随着修为的提升,心智也会随之提升,虑事待人也会更加公允,平心而论,似天启子那般雪中送炭,一般人是做不到的,侯书林所做的这些只能算是锦上添花,但锦上添花也不能算错,人之常情,不应该鄙夷嘲讽。锦上添花固然算不得高尚,但是与那些心生嫉妒佯装不屑一顾,诋毁污蔑锦上添粪的伪君子假清高来说,侯书林还算是很真的一个人。
这个人可以用。
粥饭吃完,侯书林也说完了,他说的大部分事情南风都知道。
眼见南风探手抓向长剑和包袱,侯书林压低了声音,“少侠,当日听闻您遭遇不测,我便乔装改扮暗地察访,着实费了一番工夫,虽然一直没有打探到您的消息,却有意外所得。”
听他这般说,南风便缩手回来,“甚么?”
“外面传言您早年曾经浪迹长安,我往长安寻到了您的故居,虽然不曾寻到您,却意外的发现了一个自那附近流连的落魄少年。”侯书林说道。
南风闻言心中一凛,“那人多大年纪,什么样子?”
侯书林也不卖关子,立刻回答,“十四五岁的光景,个子不高,一身乞儿装束,可能是为了隐藏本来面目,脸上多有污垢。”
“接着说。”南风说道。
“那少年貌似有些惧人,也不往破庙去,只在附近的山上眺望破庙,接连数日,天天如此。”侯书林说到此处以眼角余光窥视南风表情,转而继续说道,“我见那少年行踪有异,便有心上前询问,却又怕惊到他,便自附近寻老人打听,据他们所说,您当日并非一人独居,而是有一干友人……”
“那人现在在哪儿?”南风打断了侯书林的话头,侯书林所说的那人极有可能是与众人失散多年的幼弟莫离,众人离散时莫离八岁,已经记事了,长大之后寻回故地也在情理之中,当年众人是自长安犯了案而逃走的,故此莫离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我见那少年落魄可怜,又怀疑他与少侠是旧识,便有心救助于他,却又担心他会受惊起疑,只得故意遗落银两让他捡到,未曾想那少年捡了银两也不曾远走,而是自西城的四方客栈寻了份差事,自那里帮人家养马。”侯书林说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南风急切追问,长安多有西域商人前来买卖谋利,那四方客栈就是他们的落脚点,位于长安西门附近,而莫离当年跟随吕平川和大眼睛就是自西门逃走的。
“去年五月。”侯书林说道。
南风闻言陡然皱眉,这都一年多了,莫离等不到众人,可能已经离开了。
倘若那乞儿真是莫离,一定会在破庙留下线索,可惜众人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回破庙。
见南风皱眉,侯书林欲言又止,直至南风侧目看他,方才小心翼翼的说道,“那少年应该还在那里。”
“何以见得?”南风问道。
“他腿脚不太便利,怕是走不远。”侯书林说道。
见南风面有忧色,侯书林只得实话实说,“那少年的右腿有疾,行走需要拄拐。”
“知不知道他的名姓?”南风追问。
侯书林摇了摇头,转而说道,“少侠,此人您认得?”
“他可能是我的结义兄弟,”南风抓了包袱和长剑,直身站起,“你有心了,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少侠言重了,能与少侠办事是侯某的福分。”侯书林一副惶恐的神情。
南风也不与他多说,纵身跃起,凌空往北。
“太玄?!”侯书林目瞪口呆,待得南风走远,便露出真实嘴脸,兴奋搓手,“哈哈,没想到那瘸子真是他的兄弟,这次发达了,哈哈哈,发达啦。”
南风心中急切,径直飞掠,到得城外,八爷自后面追了上来。
南风落到八爷背上,伸手北指,“回去,向北,快点儿。”
听他下令,八爷立刻振翅加速,风驰北上。
便是八爷全力疾飞,南风还是觉得它飞的太慢,与莫离失散八年了,做梦都在挂牵这个小弟弟,只是没有线索,不得寻找,未曾想莫离竟然自己找了回去。
据吕平川讲说,带走莫离的是一对南方夫妇,他当年曾经自长安步行前往太清宗,风餐露宿,苦难重重,未曾想相似的事情竟然也发生在了莫离的身上,唯一不同的是他是由北向南,而莫离是由南向北。
八爷飞得快,凌晨时分便赶回长安,南风知道那客栈的具体位置,直接授意八爷飞到客栈上空。xiumb.com
这处客栈多有往返外域的客商,脚力除了马匹还有骆驼,客栈后院很大,此时大量客商正在装载货物,准备西行上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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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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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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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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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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