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赫煊走进录音棚时,里面的伴奏乐队和伴唱团早就到齐了。
聂耳热情地介绍说:“周先生,这些都是英租界工部局交响乐队的朋友,总指挥陈烈先生,大提琴手张簧先生,鼓手江涛先生,长号手谭光友先生……”
“你好!”
“你好!”
周赫煊走过去逐一握手,虽然是英租界工部局交响乐队,但成员全部由华人组成,其中乐队总指挥是个菲律宾华侨。
跟伴奏乐队寒暄了几句,聂耳又介绍说:“周先生,这是儿童伴唱团的领唱周璇小妹妹,这些是英租界工部局儿童合唱团的小朋友。”
“小妹妹你好。”周赫煊笑道。
“周先生好。”周璇仰头望着周赫煊,眼神好奇中又带着点崇拜。
眼前的小姑娘周璇,就是那个“金嗓子”周璇,只不过此时还不满14岁。而其他合唱团的小家伙,年龄大约在10岁到13岁之间,都穿着整齐的乐队服。
聂耳拿着歌曲全谱说道:“周先生,开头这段你来唱。到了‘九一八,九一八’这句,由周璇小妹妹领唱,‘从那个悲惨的时候’则改为小朋友们合唱。咱们先不正式录音,你跟乐队、伴唱团先排练磨合一下。”
周赫煊想了想,建议道:“聂先生,你看这样如何?在我正式开唱之前,前奏当中再加一段,由周璇反复吟唱‘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三遍,第二遍比第一遍情绪更加激烈,到第三遍时转为压抑和悲伤。”
聂耳仔细琢磨片刻,点头笑道:“周先生的想法很好,我需要修改一下前奏的编曲。”www.xiumb.com
“没问题。”周赫煊只是提建议,具体的操作得交给专业人士。就像在伦敦创作歌曲《我心永恒》,他也只是提出想法,细节全靠音乐家来完成。
聂耳的动作很快,分分钟就搞定。他让乐队演奏了几遍前奏,似乎觉得哪里不妥,立即动笔修改,直搞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满意。
接下来就是排练了,由于是临时搭起来的录制班子,周赫煊跟乐队、合唱团的配合毫无默契可言。排练的时候各种出错,聂耳不时地站出来纠正,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中午。
下午继续排练磨合,周赫煊出的错最多,毕竟他不是专业歌手。好在大家都很有耐性,陪着周赫煊反复磨炼,并没有谁抱怨什么。
唱片录制的第一天就这么过去,根本没有正式开录,时间全都消耗在排练之中。
第二天上午继续,大家再次排练几遍后,聂耳感觉火候差不多了,宣布让录音师开机。
乐队指挥陈烈突然抬手,钢琴手立即开始弹出前奏,紧接着小提琴手跟进,周璇小妹妹唱出带着童音的空灵歌声:“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周璇原本出生于书香门第,父亲毕业于金陵大学,母亲毕业于金陵女子大学,父母都是民国时期的高级知识分子。但周璇的童年却很惨,三岁时就被抽鸦片的舅舅拐卖给一户有钱人家。
她的养父是个游手好闲的鸦片鬼,把家产迅速败光,养母只好带着周璇到上海,靠给人做婆姨(奶妈)为生。后来养母改嫁给一个商人,就把周璇转送给一家唱戏的小户。
周璇没有系统的学过唱歌,音乐素养是在学唱戏时培养的。别看她还有两个月才满14岁,但已经在明月歌舞团登台演出了三年,前段时间被评为上海十大歌星之一,很快就要获得“金嗓子”的美名。
连续三遍“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分明唱出了层次感,情绪掌握得非常好,就像是一个失去了家园的孤儿在悲鸣。
周赫煊感受着乐曲旋律,在前奏结束的瞬间开唱:“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停!”
聂耳突然出声叫停,他有些头疼道:“周先生,你被周璇的前奏歌声给压住了。”
通俗点来说,就是周赫煊这个主唱,被周璇的前奏伴唱抢了风头。周赫煊虽然唱得还不错,但也就后世KTV的麦霸水平,跟周璇这位专业歌手完全不能比。
如果放在21世纪,这种情况很容易解决,只需要调音师出手即可。
但问题是,这个年代没有调音师啊,录唱片都是要看歌手真实水平的。
周赫煊也很无语,自己居然被一个14岁的小姑娘压得抬不起头,他苦笑道:“那怎么办?”
聂耳想了想说:“周先生,其实你的嗓子很不错,就是演唱技巧不到位。你不要刻意的追求技巧,这是你的短板。我的建议是扬长避短,你不要管任何的技巧,想怎么唱就怎么唱,只要把该有的情绪表达出来即可。”
周赫煊思索片刻,突然笑道:“我明白了,咱们重来。”
聂耳点头道:“好,现在重新录制,乐队准备。”
周赫煊这次果然没有追求任何技巧,只体会着那种山河破碎、离乡流亡的情绪,扯开嗓子肆意高唱。唱到关键地方,由于情绪来了,各种破音、各种走调,有些地方甚至连拍子都合不上。
但聂耳的脸上却一直保持微笑,他要的就是那种感觉。特别是在最后两段,周赫煊唱“九一八,九一八”时嗓子都嘶哑了,节拍完全变形,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味道,歌声里充斥着绝望、愤懑、悲伤和怒火。
一遍录完,聂耳让大家先休息,自己则反复聆听刚才录制的内容。连续听了好几遍,他拿着歌谱对众人说:“周先生唱到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的时候,合唱团加入‘九一八,九一八’两句和唱。在最后一段,周璇你跟周先生二重唱。至于乐队方面,高潮时再加入小提琴和长号,最后的钢琴要变奏……”
好嘛,编曲再次改动了,而且改的地方还很多。
直到第三天,周赫煊终于把《松花江上》录完,而且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版本。
周赫煊虽然是主唱,但全程都唱功不在线,跟周璇以及儿童合唱团的专业伴唱形成鲜明对比。但不知怎么的,那跑调到嘶哑的男声,却让人闻之潸然泪下,好像听到了一个背井离乡的东北男儿发出嘶声力竭的怒吼。
周璇那空灵稚气的童音,就好像是流亡的孤女,不断安慰着周赫煊,同时又诉说着自己的悲惨身世。
当初广播电台播放的那一版《松花江上》,是周赫煊让孟小冬演唱的,虽然唱功很到位,却完全无法跟这一版相比。经过聂耳的改编,现在这版《松花江上》的情绪极为饱满,甚至能够吊打历史上的各个版本。
不愧是聂耳,牛逼!
当然,周赫煊也起了不小的作用,他超越时代的音乐鉴赏眼光,在编曲过程中给了聂耳很大的启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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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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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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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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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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