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床上下来,穿好衣服走到窗前,给花盆里的青植浇了些水。
原来的小小绿芽已经长出柔嫩的茎叶,夜色下很是静美。
妮可与托雷还没有回来,他有些担心,不过很清楚这种情绪没有任何意义,于是整理一下睡到散乱的头发,踏着夜色走出院门。
早上还十分晴朗的天空到了晚上便被阴云笼罩,树梢那边没有妖冶的月,星辰的光芒也被云层遮蔽,只有长道两侧的灯笼投下昏黄的光,照着一块块青石,照着过路人的脸。
他去食堂吃了晚饭,又踏着夜色回归,站在院门外等候一阵,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可笑,便打开门锁走入庭院。
不知怎么的,自打从床上起来他便有些心神不宁,担心妮可与托雷出事。
这份焦躁在迈入前厅的一瞬间起了变化,担心变成了恐惧,全身的毛发都竖立起来。
不是他看见了难以接受的画面,也不是突然想到什么。他不是在为妮可与托雷恐惧,他是在为自己恐惧。
明明什么都没有改变,明明一切很平静,但是脑海里分明有一个声音在大喊快跑。
他没有任何犹豫,向着后方疾退,整个人紧张到连转身的时间都没有。
就在他迈出去的脚回到门槛外面的时候,黑暗的房间里传来一声轻响,一道很纤细,很微弱的光由顶梁柱后面窜出,往他所在位置射来。
没有月华,没有星光,附近小楼的烛光也躲了起来,似乎害怕惊扰他面前的光。
那点光是柔润的,像水上的光,那点光也是寒冷的,因为浸润着杀意。
冷汗出现在他额头,体内的血一下子燃烧起来。
来不及多想,他把全身能够调集的力量灌注左脚,往下用力一点,身体在反冲力作用下向后飞窜。
院服的衣袂随风而起。
他的速度快,那一点寒光的速度更快,瞬间绽成一道青芒,指向他的心口。
寒光越过门槛那一刻,他的眼睛捕捉到凶物全貌。
那是一杆非常朴素的长枪,没有威慑敌人的红缨,也不见用以提升战斗力的魔纹。
它真的很朴素,朴素到没有风声。
枪柄那头现出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直觉告诉他绝对没有可能退出长枪的攻击范围。
他抬起了右手,向着前方虚空抓去,同时微微侧身尝试避让。
如预想那般,长枪在攻击途中骤然提速,枪刃带起一抹飞虹,如布帛撕裂的尖锐响声出现。
方寻退不出枪势范围,避不过枪刃点刺,然而他先一步举起的右手在烈风吹乱他的发,吹皱院服那一刻,握在了枪刃上,掩去预示死亡的光芒。
这一刻,天地运转好像停止。
远方的烛火不再妖冶,山风安静下来,才出窝的小虫子又缩回阴暗处,就连后方洗剑湖的水也噤了声,不敢轻动。xiumb.com
只有枪柄对面那双眼睛,有光芒在瞳孔爆裂。
他的脸被黑布蒙着,看不到现在什么表情,不过可以想见后面一定藏着许多震惊。
区区一个轩辕奴,被定义为无法修行的人,居然握住一位上级守护者刺出的长枪,如果不是事件亲历者,他绝对不会相信。
二楼窗台花盆里的嫩叶垂落一滴晶莹,打湿下面的黑色土壤。
蒙面人眼里爆裂的光快速绽放又迅速收敛,那杆长枪跳跃起来,好似活物。
一点,两点,三点……
光彩映入方寻眼眸,也落在他苍白的脸。
被右手封印的寒芒变成指尖的明亮。
他的脸更苍白了,手开始颤抖。
当鲜血沿着指缝跌落,枪身挣脱了方寻的束缚,带着光,带着风,带着尖锐的音爆,从他眼前穿过。
整个过程说起来很复杂,有些冗长,实际连一个呼吸的时间都不到。
方寻的手在抓向枪身那一刻,身体已经在转动,尝试用最小的位移,最少的时间避过刺向心口的枪尖。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速,如果被教习级别的人物看见,肯定很惊讶,很惊艳。
遗憾的是,这一让人为之惊讶与惊艳的行为,不足以弥补方寻与刺客的实力差距,他还是被刺中了,但不是胸口,是左肩。
寒光骤然闪过,带起飞溅的血。
院服左袖出现一个大口子,血一下子洇开,只是因为院服是黑的,夜是黑的,枪柄也是黑的,并不是那么显眼。
他最终还是被长枪所伤,万幸的是避过了要害部位,枪尖紧贴左臂外沿抹过,伤口不深,只能算是皮外伤。
眼见已经避过最危险的突刺,他不敢怠慢,落地的脚向下一蹬,借助地面来的托力向右后方移动,同时张开嘴巴准备呼救。
他很清楚,自己无论如何不是刺客的对手,当下只能求助于学院的保卫力量。
像宿舍区这种要地,院方设置了多个警备小队,每个小队都有教习级别的人坐镇,以保护学员的生命安全。
只要他们能够听见自己的呼救及时赶到,对付蒙面刺客自然不成问题。
生死之间,他的脑筋转的飞快,然而那杆枪反应更快。
他的唇才开一线,声音还停留在咽喉,前方蒙面人的手臂一震,刺出去的枪突然改变运行轨迹,横扫而过。
风声入耳,黑色的枪身击在他的胸口,一股强大的冲力传过来,几乎震断他的肋骨,整个人都被扫飞出去。
呼救的声音没有发出,换成了吃痛的闷哼声。
他压倒了陶瓮,上面是柳条编的箩,里面晾着他在山谷里摘的野菜。
剧痛在胸口发酵,背部遭受的撞击让他浑身的骨头都快散了,根本没有能力去躲避顺势而至的长枪。
又是一记突刺,气势远不如第一击。可是以方寻现在的状态,完全没有可能再次避过刺向心口的枪信。
枪走如蛇,蛇有信。
一滴雨跨越天地的黑暗,落在他的脸上。
一道光芒撕裂苍穹,映亮黑色的枪。
轰的一声响。
不是天空的惊雷炸裂,是修砌的平整细腻的院墙轰然倒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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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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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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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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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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