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驶出京城,路边出现了一个个小村庄。
鳞次栉的筒子楼,变成了一栋栋低矮的房屋。
土坯房围墙上皆有用白灰粉刷的标语。
来往的路人,从身穿蓝黑工装的工人,变成了身穿破棉袄的社员。
田地里仍有勤劳的社员们拿着锄头除草,几个小孩子拎着棍子跟在羊群的后面撵它们回村。
暮鸦归林,村子里飘出了缕缕炊烟。
第一次跑长途的牛萌心情很好。
摇下车窗,唱起了优美的歌曲:
“车轮快如飞?..马达放声唱?..一路歌声一路笑?..胜利捷报传四方?……”
听着独属于司机的歌曲,李卫东转动方向盘,沿着蜿蜒的公路,迎着夕阳余晕,来到了潭沟附近。Χiυmъ.cοΜ
前方路边的大树上,挂着挂了一个残破不堪的拖拉机头。
拖拉机头已经腐朽不堪,外壳漆面斑驳,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方向盘上依稀能看到一抹暗红的血渍。
血渍在夕阳的映衬下格外鲜艳,映入李卫东的眼眸中,童孔勐然收缩。
死亡之谷到了!
李卫东轻踩刹车,放慢车速摇下车窗,凌冽冷风灌进来,让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牛萌,前面就是长下坡了,给师傅点上烟!”
牛萌此时已紧张得攥紧扶手,闻言愣了一下,慌忙从李卫东的裤兜里摸出一盒大前门。
掏出一根塞进他嘴里,划着火柴,单手拢着帮忙点着。
李卫东深深吸一口,辛辣的烟雾灌满肺部,整个人的精神高度集中。
此时,座位下传来的震动,发动机轰鸣声的变化,甚至是窗外呼啸的寒风,都化为点点信息融入他的脑海里,经过一百多亿脑神经元细胞的分析后,得出了卡车的实时车况。
这一刻,李卫东,人车合一!
距离长下坡还有不到五百米,果断的踩刹车,降低车速。
双脚在两个离合器上连续点击两下,从五档直接换到一档。
卡车如同庞大怪兽,尾部冒着滚滚黄烟,冲下坡道。
李卫东并没有立刻踩刹车。
此时,卡车在发动机的拖拽下,车速尚在可控的范围内。
二十码,三十码,四十码,仪表盘上的指针不停跳动,牛萌的心脏也随着砰砰直跳。
四十码的速度看起来不高,但是这里是连续转弯地带,有好几次卡车的车轮都是碾着公路边缘的青草,堪堪压过去的。
在卡车蹭过一颗大树,牛萌甚至能够清晰的看到大树上的虫眼时。
终于忍不住了:“师傅,车速太快了,踩刹车吧!”
“再等等,长下坡足有六里地,咱们才走了一半。”
李卫东觉得有些大意了。
他高估了吉尔150,只是装了二十吨货,发动机的拖拽力就吃不消了。
即使拥有淋水器,这么长的下坡,也很难保证刹车不过热。
前世那些卡车可都是拥有淋水器的,还不是一样失控?
好在此时是寒冬时节,气温比较低。
...
500米,1000米,卡车像一条游龙,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狂奔。
当车速来到60码的时候,李卫东终于第一次踩下了刹车。
总泵阀门瞬间打开,压缩空气通过单向阀,涌入前刹车分泵和后刹车弹黄缸中。
推动刹车制动臂,刹车凸轮飞速转动,推动刹车蹄片与刹车鼓。
两者紧紧接触在一起,产生巨大的摩擦力。
车速陡然下降。
同时,李卫东命令牛萌打开淋水器开关。
通过后视镜看车轮处开始渗水,他才稍稍松一口气。
一面连续轻点刹车,一面转动方向盘,卡车缓缓的沿着公路向下奔去。
看到车速稳定在三十码,牛萌悬在喉咙眼的心也放回了肚子里。
帮李卫东又续上一根烟后,小声问道:“师傅,如果刚才你没控制住车速,咱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全村吃席呗。”李卫东叼着烟,斜睨一脸后怕的牛萌:“害怕了?也是,一个女孩子家开什么大车。”
“我才不怕呢!女同志就不能开车吗?你这是歧视女同志!”牛萌挺挺胸膛,挥动拳头。
得,既然不怕死,那也用不着劝了。
过了长下坡,接下来的路程就简单多了。
虽然此时已经是深夜,山路上乌漆嘛黑的,路况也很差。
不过李卫东身为老司机还是可以轻松应付。
只是很快他就遭遇了长途老司机的大敌——困倦。
车轮跟沙地摩擦的单调噪音,一望无垠的黑乎乎,屁股下的车座传来电动按摩棒似的震动,都无时无刻不在催促李卫东赶紧睡觉。
连续抽了五根香烟,把车窗也打开了,李卫东依然觉得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了。
“徒弟,再给师傅唱首歌。”
打着哈欠的牛萌也来了精神,高声唱道:“我们迈步走在社会主义幸福的大道上?,哎巴扎嘿?,京城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
嗨,你别说,这姑娘唱歌还真有特色。
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来,中音控制不住,就跟鬼哭狼嚎似的。
远处甚至传来一阵狼叫声。
这是同类相互交流?
歌唱得吓人,但是,提神啊!
一首歌过后,李卫东意犹未尽,道:“唱得真不错,好徒弟,再来一首。”
牛萌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夸奖,兴奋的瞪大眼:“好嘞!我这一路就当师傅的唱片机了。”
“拔萝卜拔萝卜?...嘿哟嘿哟拔萝卜?...嘿哟嘿哟拔不动?...老太婆快快来?...快来帮我们拔萝卜?。”
好家伙,一首好好的儿歌,竟然被唱出白毛女的味道,也是没谁了。
悠扬的歌声中,荒芜山路的尽头,出现了点点灯光。
李卫东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还不到晚上十点。
魁伟的建筑,在皎洁月光的映衬下,充满着神秘感。
距离越来越近,借助昏黄的灯光,可以看到道路的尽头是一座牌坊式的厂门,旁边的门柱上写着,“提高警惕、保卫祖国”八个鲜红大字
李卫东知道目的地国营9621厂到了。
“叭叭,叭叭叭。”
听到卡车的喧嚣声,十多位身穿灰褐色制服的哨兵,提枪走过来。
“我有一只小毛驴...”
哨兵班长冲李卫东敬了一个礼:“司机同志,欢迎来到国营9621厂,请出示通行证。”
“骑着去赶集...”
“这是我们的证件。”李卫东隔着窗户把证件递出去。
“拿着小皮鞭...”
哨兵班长接过证件仔细地查看了一遍,然后用工作上的照片与李卫东二人对照,最后还跑到车尾核对了车牌号。
确定无误后交给值班员做好登记。
“哗啦啦啦啦...”
哨兵班长把证件递还给李卫东,道:“耽误一会功夫,我们要登车检查。”
不等回答,便挥了挥手,他身后的几位哨兵登上车斗,打开手电筒逐箱检查起来。
“摔了一身泥...”
十多分钟后,车上的哨兵跳了下来,报告道:“报告班长,货物核对无误!”
哨兵班长又跑回哨卡里摇动电话核实。
再次跑出来的时候,却皱起了眉头:“同志啊,证件和货物啥的都没问题,就是马上要进厂区了,大家伙都在休息,能不能请这位小师傅不要再唱了,等会该把狼招来了。”
“明白!”李卫东推了推闭目高歌的牛萌:“徒弟,咱们到地方了,你完成任务了,不用唱了。”
“到了啊!能吃饭了吗!”牛萌睁开眼,看清楚周围状况,瞬间兴奋起来。
哨兵们:“....”
李卫东:“....”
李卫东苦恼的捏了捏眉心,有这么个徒弟以后麻烦肯定少不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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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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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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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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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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